柳波/文

自2009年12月河南安阳方面宣称发现曹操墓至今，当事方和围观者分为“挺曹”“倒曹”二派，争论不休。不断有人曝料，有人扔砖，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台， 忙得不亦乐乎。但尽管争得热闹，“炒”得厉害，甚至争和“炒”都超出了事件本身，偏离了争“炒”对象，但似乎谁也说服不了谁，谁的声音都是微风入林，激不 起涟漪，都是寂寞的来，寂寞的去。看起来真是乱象横生，乱的比麻还厉害。其实，如果我们静下心来，理理思路，就会发现所有真假争论的实质和核心其实是曹操墓“真实”的证明问题。找准了这个脉搏，则真假的争论完全多余，乱也大可不必。下面笔者试论述之。

一、谁来证明曹操墓“真实”：举证责任的分配

现在挺曹派强调有六大证据或更多证据证实曹操墓真实，倒曹派的质疑很好解释，质疑是外行的。倒曹派着重于披漏挺曹派有无造假等等。其实这二者的争论混淆了举证责任的分配。就文物考古而言，哪怕你有一千个一万个细节是吻合的，是印证的，但只要有一点不符，那就不能说这个考古发现是成立的，否则就是不严谨、不 负责任的。在任何一个疑点没有排除前，只能称之为疑似，不能确定为“真实”。谁主张考古发现成立，必须证明所有的待证点都是符合的。挺曹派宣称曹操墓证实 就必须证实此点。就套用法律原则“谁主张谁举证”而言，既然挺曹派主张墓穴真实，那就必须首先要证实“真实”，不能以反驳质疑者的质疑无理、外行来逃避自 己的责任。只有挺派证实了墓穴“真实”后，才谈得上批判批判者的不专业。至于倒曹派而言，完全没有必要抛出“造假”等言论以求驳斥挺派，只需静静的等待挺 曹派证实墓穴“真实”即可，只要挺曹派无法证实真实，无法排除人们的合理怀疑，挺曹派的主张就无法成立。只有倒曹派认为挺曹派的主张已被充分证实，且解释 了人们的所有怀疑后，才有必要抛出自己的重磅武器证实自己的观点。否则大可以冷眼向洋看世界，任由挺派“表演”。如果对上述分析进行总结，可归纳为两句 话，即证实曹操墓真实是挺曹派的责任，证实曹操墓虚假不是倒曹派的义务。

二、以何证明曹操墓“真实”：证据

上面论述了证实曹操墓真实是挺派的责任。接下来必须讨论挺派应以何证明曹操墓真实。简而言之是证据。何为证据？墓穴里的任何实物（当然必须客观真实）如石碑、大戟等以及墓穴本身都是证据。除此之外的任何实物，除非与墓穴有直接关联，列为证据实属牵强。尤其要明确的是，无论哪一个专家的观点和说法都只是其自己对证据的分析、判断和意见，不是证据。任何专家的观点都不是证明曹操墓真实的证据。

三、如何证明曹操墓“真实”：证明方式

关于如何证明曹操墓“真实”，我拟从正反两方面阐述。

首先，从正面来说。

第一，必须审查证据本身是否客观真实，只有客观真实的证据才能用以证明待证墓穴的真实。这是说不是墓穴里的任何实物都一定能够证实曹操墓的真实，实物作为 证据的前提必须是客观真实的。哪怕明确写着曹操所用的某某物品，我们也必须先审查它是否真实客观。一定要有怀疑精神，不能一概采取拿来主义。否则就和网上 流传的一个笑话[2]一样了。

第二，必须审查证据和待证的墓穴真实是否具有关联性，即审查证据与墓穴真实之间是否存在联系。要注意，这种关联是客观存在的，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，且这 种联系是内在的、稳定的、有规律可循的。如对出土的写着“魏武王常所用格虎大戟”石碑，必须审查魏武王是否是曹操、曹操是否使大戟，才能确定到底和曹操有 无关联。

第三，必须区分直接证据和间接证据，同时由于考古研究的特殊性，直接证据和间接证据能够形成完整的证据链（就本事件来看，似乎不存在直接证据），排除所有 的合理疑点，得出确是曹操墓的唯一结论。直接证据能够单独直接证明待证主要事实，间接证据需要和其他证据结合起来才能证明待证事实。举例说明之，比如挺曹 派谈到的一个证明逻辑，这个墓的墓主人有头疾，曹操有头疾，一个人有头疾，这是很难碰到的，这是一个个性化的信息。所以墓主人指向曹操。但是要注意，墓主 人有头疾这个信息哪里来的呢？是所谓墓里出土了“魏武王常所用慰项石”，而这个东西又是哪来的，据说是被盗走了，后来又从盗墓贼手中收缴过来。用图表示， 即盗墓贼—→“魏武王常所用慰项石—→头疾—→曹操。从图可以看出，盗墓贼、慰项石、头疾都是间接证据，排除不了合理怀疑，因为不知盗墓贼是谁，不能确定 慰项石从何而来，不能确定慰项（古语“项”指脖子）石就是治疗头疾，所以不能得出指向曹操的唯一结论。因此，这样的证明模式是不可取的。

主张曹操墓真实论者只有完成了上述三点，才可以说证实了墓穴“真实”。

其次，从反面来说，三种证明方式是错误的，也是可怕的。

1、收集现代以亳州为中心，从亳州到河南安阳，再到山东、安徽等几省的接合部曹姓和夏侯姓者DNA，用DNA技术辨别曹操后裔和河南汉魏大墓出土人骨”， 进而验证曹操墓的真伪。须知古往今来姓曹和夏侯者并非曹操一人，曹操身后，历史变迁，几经动乱，民族融合，男欢女爱，恩爱情仇，子孙何在，何以证明现被征 集的曹和夏侯姓者尽是曹操子孙，何以证明今人与曹操之血缘关系？且谁人能区分曹操之前曹姓人子孙和曹操之后曹姓人子孙呢？故不管今人DNA技术多么先进、多么严谨、多么科学，用之去验证曹操墓的真伪就是要实现一个客观上无法实现的目标。DNA技术有多先进、多严谨、多科学，此种证明方式就有多落后、多疏 漏、多伪科学、多不靠谱。

2、以专业权威话语霸权，质疑质疑者的非专业，以否定质疑来证明曹操墓的真实。此种言行过多地见诸报端、网络，不一一列举。殊不知，这种方式犯了科学研究 的大忌，须知科学有界限，探讨无禁区，不百家争鸣，哪来百花齐放。再说了，证明真实是挺曹方的责任啊! 子曰“己所不欲，勿施于人”，其实“己所欲，亦勿施于人”，你愿意说曹操墓是真的，非也逼着别人说曹操墓是真的，别人连质疑都不行了，别人不能独立发表意 见了？有人一质疑，马上回应以“不专业”、“外行话”，这是典型的学术霸权、霸王作风。如诚如此辈所言“不专业”、“外行话”，如果说外行人都看出问题 了，连外行人都说服不了，真不知这样的科学考古发现价值几何？墓穴真实是靠证据支持的，不是靠专业权威、学术霸权实现一言九鼎的。

3、以采取法律措施恐吓质疑者，维护自己的论断[3]。从性质上讲，这和上述2证明方式异曲同工，错误也雷同，也充分体现了行为人内心的虚弱。清者自清，浊者自浊，一个科学考古发现要经得起历史的考验，经得起 推敲，怎么人家刚说了点不同意见，就受不了了，还要诉诸法律？即使当代人不提意见，如果后代人提了意见，你怎么办呢？究其实质，这是把学术之争转向为权利之争，以法律大棒扼杀不同意见，是对法律的误读和滥用。真如此，谁还敢冒法律风险而质疑？此作为贻害无穷。

四、沉思：真相为何难求

行文至此，根据上述对曹操墓“真实”证明问题的分析、披露的墓穴证据、各方表现，曹操墓是真是假，各位看官应该都已有了自己的答案。按说， 此事件并不复杂，但为何争吵不断，扑溯迷离，真相又在哪里？为何真相难求，引起了我的沉思。再如躲猫猫死喝开水死摘野菜死等等离奇死亡事件、记者被通缉、 谢朝平被抓、宜黄拆迁事件等等的真相，均是不了了之，不得而知。一个人不敢说真话，是个人的悲哀；公众无法知晓真相，恐怕就不仅是个人的悲哀了。

唉，唯有河南那墓穴保持着冷静和沉默，争吵的总是他人。

[1] 柳波，北京市京都律师事务所律师、合伙人，北京律师协会刑法专业委员会委员、副秘书长，中国法学会会员。

[2] 笑话大致内容：一人在北京潘家园旧货市场叫卖东汉时期的一块石碑，众人问他何以证明这个石碑是东汉的，此人说当然有证据了，不信你看，说着就把石碑翻了过来，你看上面不是写着东汉某年某月刻制吗？众人皆笑。

[3] 见大河网2010年8月30日引自河南商报的报道，标题为《曹操高陵考古队领队回应造假称：再诽谤将诉诸法律》，摘要内容为：针对外界对曹操墓造假的质疑，8月27日，曹操高陵考古队领队潘伟斌对外发表声明，称将对“三国文化全国高层论坛”的组织者倪方六等人提起诉讼，追究其法律责任。